狹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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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亂!!…一片混亂!!……但整齊劃一並非世間的法則;或許在某些方面來說,也唯有紛雜,才是絕對的規範。
*
一痕痕巨大的冰隙,如風般自斗谷吹拂下來的迅速,以海鰻撐開巨口似的貪得無厭,它吞食著所有經過的行人,將他們凍成冰柱後送至一對火紅的眸子面前。
冰霜般的美麗面容毫無表情地掃過那群屍體,像是等待了什麼許久而又遭致失望似的,原先殷瞳中的熾烈火光在一瞬間熄滅,而千百隻冰刃也於同一時間將僵斃的人類剜成碎片。
〝人類啊……人類。〞
雪菜默默地踱至冰穴後方,捧起一個小小的襁褓;裡頭的嬰孩咿呀作響,這是她的分身--另一個自己,另一個冰女。
「媽媽…不會讓妳受苦的…不會唷……」說著,雪菜唇邊浮起了一抹笑,她溫柔地拍撫著嬰孩的童稚臉蛋。
突然間,母親的手成為殺人工具,雪菜猛力將手指戮入嬰孩的腦殼中;娃娃的身子連抖顫都沒有,雙眼略凸後便靜靜死去了。
鮮血滴落在雪地上,暈繪出朵朵紅梅。
「乖…不要哭……要聽媽媽的話喔。…」昔日膽小害羞的冰女叼著親生孩子的手腳,大膽而狂裂地撕扯幼嫩細小的軀體。
其實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對不對?…不過就祇是吃了另一個自己而已……消極的報復與懦弱的逃避。
「乖…媽媽愛妳喔……」
*
【想得到自己要的,…真有那麼難嗎?…】
你說呢?…
【我曾經因為後悔,而去跳崖…】
…………但你沒死。
【怎麼…這樣說?…】
事實不就擺在眼前?…我還能怎麼說?
【現已騎虎難下…】
………………………
銀幣似地散出悠然的皎白,那是月亮。
被幽助、飛影佈滿結界的小室裡,藏馬正拄在窗口吹風;靜默地一句話也不說,只呆然望著手邊散落的一頁頁紙張,唇畔的笑有隱約的迷惑。
隨夜風舞動身軀的泛黃紙葉有著不同身分與面貌,但上頭都提供著差不多相同的訊息:
<昏迷百年!醫學上的珍貴罕例--失蹤!!>
〝…我嗎?…這是我?……呵呵…〞
平靜的雙眸望著明月,然而映在眼中的月影很快就被烏雲所掩。
∼∼∼∼∼
同一時間內,另一個房間,有著難以理清關係的兩人正互相對峙。
「兩年了。」飛影首先開口,直截了當地。
「嗯,喔……是啊!」幽助停止整理手邊的照片,他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那矮小陰鬱的朋友、情敵、還有…情人?…是嗎?…可以這樣說嗎?
「他什麼都忘了,包括你、我。」沒錯,這樣一來兩人的起跑點都歸諸於零…。飛影這樣說著,語中有不可置喙的勝利--〝我絕對會得到我所想要的!〞
「…喔。」幽助悶悶地回答。藏馬突地清醒讓他驚喜,然而醒過來的狐狸卻離他好遠、好遠…一時之間所發生的事太多太雜,龐亂到讓幽助根本不能理解、不能消化。
雖然過了兩年,這兩年的時間不能不說是一種緩衝;但為什麼自己就是無法去排解這些壓力?…為什麼自己就不能像很久很久前的〝單細胞生物〞一樣什麼都不去想,神經粗的幾乎像白痴一樣?…為什麼腦裡會不知覺地就充斥了許多許多雜七雜八的?…飛影,他也是跟自己一樣嗎?但他現在卻是有生氣、有活力的,簡直就與曩昔判若兩人…
〝不成對比的不搭調與不協調,這就是造成人生悲劇的基本元素嗎?……〞
先是山田和雪菜;後是牡丹和螢子、小閻王;再來又是藏馬…。在昔時,再多連串的打擊對幽助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但現在,他變的脆弱了,就像是中空的蛋殼一樣…只要再多一點壓力,就會完全粉碎………
支撐一個人能度過無數歲月的孤寂與無奈,除了恨意之外便是一份執念。雷禪如此,黃泉如此,軀也是一樣;但幽助現在不同,他根本不知道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尤其是到目前為止,傷害他的一直都是自己最最在乎的人……
飛影還站在那兒兀自說著話;幽助懷疑那隻火妖哪來那麼多的詞彙可用--滔滔不絕地說著,大量字句迸出又迸出…這些都只為了敘述同一件事--〝我絕不放棄藏馬!絕不!!〞
〝…飛影現在卻是有生氣、有活力的,簡直就與曩昔判若兩人…〞那隻火妖根本就是在幸災樂禍!自私!!但…誰又願大方到將自己最心愛的交付予他人?…
「夠了夠了!你到底要說什麼?!」幽助不耐地揮手打斷,手裡的照片在窄隘的房間如蝶般翩翩飛舞、而後寂然落地。
「…到此為止,我們。」被幽助插話的飛影怔了一下,他看著幽助眼中的血絲淡然地說出了自己的意圖;然後便拉開門悄悄離去。
幽助不作任何表示,他無力地靠在牆邊看著最後一張未落地的照片飄呀飄地滑翔到自己眼前,他隨意伸手想去攫住它,然而卻錯失了。幽助最後只是眼睜睜地望著那張模糊的圖像嵌入床底板的黑暗裡。
那是藏馬和他的合照。
*
「報告!一批靈魂到達,和8045363群組的死亡原因相同。……」
「……追加!8048654群起至到8048767群的死因與先前符合。……」
「又8172674群……」
案上一疊厚厚的公文讓小閻王的臉色越來越滯重;原因無他,最近一年來的死亡人數實在太多,而且都幾乎還是以同一個名義來報到的;靈界帶領人應接不暇,甚至還開玩笑說該是誠徵新血幫忙的時候了。
〝以同一個名義來此,那些人…,是被同一雙手殺死的!〞
「不得不去解決…但以現有的人力……」小閻王扣著雙手陷入苦思;望望四周,可用的人實在不多。兩年前他為了牡丹的事,甘願施用毒手殺了那個老是隱藏在他身後掌握著大權的父親,而與己立場不合的幹部們也被他一一用不同的理由與藉口剷除殆盡。
曾以為這樣子,牡丹會看他一眼,能真心誠意地望著自己;但…已經死了的終究是死的,被放出監牢而被安置於堂皇雅室的藍髮女子依然不言不語;他對她的付出一逕成了徒然與白費,她死了。
「沒有意義!沒有!!」憤恨地捶了下桌子,眼前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又將他拉回了現實。想到屢次派出的部屬們接二連三的鍛羽而歸,心中就有股氣。
「混帳!沒有的東西!」猛地將桌上的一切掃落於地,小閻王叱喝著環繞周圍、畏畏縮縮的手下們。
「一件小事也值得動那麼大的氣?」冷靜的話語悠然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緩行漸至的步伐聲。
「你!?…難不成你能幫我?」小閻王瞪大了眼,而後又恢復成往常處理公事、面對部下們的嚴肅的臉。
「唉,不過一個小小的冰女而已。」來人彎腰拾起地上一張檔案頁,對著上頭的資料審視了一會兒後,聳了聳肩毫不在乎地回答。
「……好吧,她的事就交給你去辦了。」思索了一陣子,小閻王終於下了決定。
「但,我有條件。」臉上泛划出淺淺一笑,揉合著純真的邪惡與做作的悲憫。
∼∼∼∼∼
「你…到底在想什麼?」聽完對方的要求後,小閻王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問題不在我們的契約約定範圍內吧?」略了略瀏海,總是一臉的瀟灑與不在乎。
「總之啊…要或不要,你自己決定。」說著,舉腳就要離開。
「等等!…我同意……」咬了咬牙,小閻王終於屈服,他頹然地倒臥在寬大的椅中。
「我答應你的要求…藏馬。」
<待續>
後記:
〝我願跪伏於地下,任月神引出我祈禱的雙手。〞為什麼在夜霧中我會記起這莫名其妙的詩句呢?
有時候會覺得霧紗真的如同粉撲一樣,柔柔地撫拍著裸露在空氣中的手臂與臉頰,很喜歡那種〝被呵護〞感覺。
「沒人愛的孩子!」那位弟弟會這樣嘲弄我,我知道。
20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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